──砰!
我從椅子上跌坐到地面。心臟正在猛烈跳動。夢境與現實的界線模糊不清。我的腦袋壞掉了嗎?
剛才的聲音──聽起來像是來自「現實世界」!
女性的高亢慘叫響起,撕裂了半夢半醒的思緒。那是充滿恐懼的慘叫。
「救命──!」
砰!槍聲再度響起。
我傻住了。
時間就像是過了永遠那麼久。周圍安靜得出奇,只有我的心臟發出吵雜的聲音。我用顫抖的膝蓋站起,打出訊息。
『紙透 窈一:慘了慘了慘了,我剛才聽見槍聲!』
『須貝 健太郎:啥?槍聲?什麼東西,黑道鬥毆嗎?』
『紙透 窈一:不知道,我還聽見女人尖叫的聲音。』
『須貝 健太郎:太扯了吧?不是電影的音效之類的嗎?』
我停下打字的手。對喔,那也不是不可能。
……不,如果真是音響的聲音,聽起來也太逼真了。
『紙透 窈一:應該是真的。我去確認一下。』
『須貝 健太郎:喂,不要做危險的事啦!』
我打開落地窗。悶熱的空氣流進室內。陽臺上掉著蛾的乾屍。東側的隔板上貼著黃色的膠帶,上面寫著「緊急時請打破這塊隔板,往隔壁戶避難」──要打破嗎?都遇到這種情況了,我還是猶豫不決。
我暫時返回屋內,穿上襪子再回到陽臺。然後,我戰戰兢兢地跨越欄杆。雖然這裡只是二樓,卻相當高。萬一摔下去,應該不會只是瘀傷而已。我謹慎地橫向移動,看起來就像一具白骨的欄杆便發出刺耳的噪音,還有乾燥的油漆與鐵鏽隨之剝落。
「好痛……!」
沾滿紅色鐵鏽的右手手掌竄起一條紅線,滲出血液。好像是被翻起的乾燥油漆割傷了。我因痛楚而皺起眉頭,抬頭繼續前進。
這時我驚覺。
一隻虎斑貓突然出現在眼前。
牠豎起尾巴,左右搖晃著保持平衡,在欄杆上朝這裡走來……
我抓住那隻貓,窺視牠的眼睛。
我的眼球與貓的眼球因此「連結」起來──
──砰!
光線劃破黑暗,刺進眼睛深處。喵!貓發出受到驚嚇的聲音。牠在陽臺睡午覺的時候被槍聲吵醒了。
視野開始旋轉。有人倒臥在紗門的對面。某人從玄關離去的背影一閃而逝。因為事發突然,看不出對方是男是女。血泊在地面上擴散……
「阿窈,你相信命運嗎?」
「命運──?」預料之外的詞彙讓我稍微愣住了。「至少我不相信晨間新聞的星座占卜。」
美里沒有笑。
「不論你信不信,命運確實存在。我能看見命運──或者該說是命運的影子。」
「……既然妳這麼說,我就相信。我想應該真的有所謂的命運。」
「謝謝你。」然後美里稍微停頓了一下。「你覺得命運是什麼模樣?」
命運的模樣……?我認真思考,最後半開玩笑地答道:
「咖啡杯底部的汙漬。」
「我很喜歡這個答案。」美里一臉高興地說道。「從某種角度來看,或許真的就像那樣。好比掛在牆上的時鐘,從側面看也只是一條直線。」
「從妳的角度來看是什麼樣子?」
「從我的角度來看──就像沿著電車車窗滑落的雨滴一樣。」我覺得美里的眼睛似乎變得更加深邃了。「我們每個人都像一個個水分子,在時間的洪流中相遇或離別,沿著各自的道路前進。過程中難免會受到其他分子、水滴、風、電車或地球等更大因素的影響……我能看見這些現象。既然能看見,也就代表能干涉。雖然沒辦法自由自在地駕駛電車,但我能在某個點控制轉轍器,切換電車前進的方向。」
「所以,我們現在能對話,是因為有妳的能力嗎?」
「是我把這樣的未來拉過來的。」
我忍不住搖搖頭。這也太天馬行空了……
「而且現在,有一輛電車開始失控了──」美里用低沉的聲音說道。「剛才的槍擊案──接下來會發展成連續殺人。」
我的心裡竄起一股寒意。
「連續殺人……?」
「除非有人──不,除非你切換前進的方向。」
一瞬間,大腦拒絕理解。
「等一下……妳說『我』嗎?」
「……嗯。」美里點頭。「只有你能改變這個命運。如果你沒有找出犯人,就無法阻止連續殺人案。」
「什麼啊……」我不禁陷入苦惱。「不對,等一下。既然妳可以看到未來,不是也能知道我接下來會怎麼選擇嗎?不只如此,就連犯人的真面目,還有我能不能找到犯人,妳也全都……」
美里搖搖頭。
「不論是觀看未來還是干涉命運,都有其極限。我不知道犯人是誰,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阻止悲劇發生。」
我嚥下一口口水。頭部被子彈打穿時的「死亡體驗」在我的腦海中復甦。色彩鮮豔的光芒在眼前閃爍。我感到頭暈、心跳加速、冷汗直流,身體更開始顫抖……
我真心感到害怕。我不是那麼勇敢的人,並不想再死一次。
「我辦不到。我沒有聰明到能破案,也沒有強到能打贏拿槍的人。就算能從眼睛看見過去,頂多也只是有點奇特的影音播放器而已。」
「沒有那回事!」美里用強而有力的語氣說道。「阿窈很聰明,也很堅強。」
「妳怎麼知道?」
「因為我能看見未來。從你剛才問我的問題,我就能確定一件事──你一定會努力找出犯人的。」
我搖搖頭,然後切斷連結。
重獲自由的三郎在地上伸懶腰,就像是在抱怨我們講了很長的電話。我跟美里對話的期間,三郎都莫名地乖巧。
慘叫。
玻璃碎裂的聲音。
鏡子產生蜘蛛網狀的裂痕,表情因恐懼而扭曲。
回過頭就能看到手槍──「M360J SAKURA」。
女孩發了狂似的推開槍口,試圖逃跑。
心臟劇烈跳動。
長長的頭髮阻礙視野。
強烈的痛楚之後,色彩鮮豔的花在眼前炸裂。這是子彈破壞後腦勺的視覺皮質所造成的錯誤雜訊。
雄蕊與雌蕊的位置出現一個漆黑的洞,一瞬間吸入閃爍的花瓣,就像漩渦狀的黑洞般,最終吞噬了整個世界……
我產生連自己都會消失在這片黑暗中的錯覺,不禁發出慘叫。「死亡的觸感」清晰得駭人。絕對零度的寒氣侵蝕到靈魂的最深處。它有如反覆拍打的凶猛浪潮,將逐步壞死的自己肢解,無可救藥地沖刷殆盡。
我想切斷連結,卻不順利。感覺就像是無法從惡夢中清醒一樣。我咬緊牙關,使勁對後頸灌注力量──
我猛然回過神來。
眼前有死者的臉。我覺得自己好像才剛從她頭上的洞裡爬出來似的。異常的痛苦讓我不禁抓住自己的胸口。我咳得就像要把卡在喉嚨裡的乒乓球吐出來,然後才終於能夠呼吸。我第一次體驗如此清晰的「臨死瞬間」。全身都跟石棺一樣冰冷,只有心臟正在燃燒。我雖然作嘔,胃裡卻是空的。
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。
化妝檯的鏡子被子彈打中,因此裂開。
腳邊掉著一支口紅。屍體的嘴唇只有下半部塗上了紅色。
我呆呆地思考著。換句話說,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──被害人在化妝的時候遭到犯人從背後持槍襲擊。第一槍沒有擊中,於是犯人開出第二槍,殺害了試圖逃走的被害人……
不過,這種事情任誰都能從現場看出來。
到頭來,我的能力根本派不上用場。
──接受完警察的偵訊,我終於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,已經是晚上七點了。隔壁房間還有警察正在忙進忙出的動靜。幾乎足不出戶的生活之中突然發生這種事,讓我累得筋疲力盡。
我吞下抗焦慮藥物,一頭栽到床上。額頭非常熱。色彩鮮豔的雜訊之花在眼裡閃現。死亡的寒冷像一根根冰錐,插在大腦深處。
我得向大學報告曠課的理由,但我的身體就是動不了。乾脆就這麼睡著吧。搞不好可以像格林童話的《小精靈和老鞋匠》一樣,半夜有小精靈來替我的身體打營養點滴。
微溫的睡意正要開始將我淹沒的時候。
──喵~
我聽見微弱的貓叫聲。
我從床上跳了起來。
窗簾還沒有拉上的落地窗外面有一隻虎斑貓,在房間燈光的照射之下蹲坐在陽臺。
我稍微思考了一下,然後把一個盤子放到地上,在裡面倒牛奶,並輕輕打開窗戶。
貓就像每天的例行公事一樣,很自然地進到房間裡喝起牛奶。
「我完全忘了你……」
我撫摸貓的後頸,牠便高興地瞇著眼睛豎起尾巴。
盤子空了以後,我抱起貓。以野貓而言,牠也太親人了。話雖如此,牠目前似乎沒有飼主。因為牠的脖子上沒有項圈。
我想起在貓的眼睛裡看見的女孩。她為什麼能從過去對我說話呢?又為什麼能警告我,欄杆「即將斷裂」的事實?
──一個簡單的答案浮現在我的腦海。不過,這個答案實在超乎常理,令人難以置信。只有詢問本人才會知道。
我窺視貓的眼睛──
剛才看見的景象重現在眼前。
槍聲、倒在紗門裡面的某人、擴散在地面上的血泊……
我的能力有規則可循。窺視眼睛的時候,一開始看見的通常是最近與「強烈感情」有關的記憶。所以這次也會看見剛才「受到驚嚇」時的記憶。
然後,我開始「搜尋」。就像在網路上搜尋特定關鍵字,我能在一定程度上選擇想觀看的時間。這也容易被眼球主人的感情等因素左右,經常難以控制。
我像是在大海中載浮載沉,徘徊於記憶之中……
然後,我感覺到一股從未體會過的神祕引力,猛然將我拉了過去。
回過神來,那個女孩已經出現在我的眼前。
那個房間有很大的書架,到處都放著可愛的小飾品。
她的眼睛有一瞬間看似熱淚盈眶。那雙眼睛和臉頰彷彿盛滿了類似悲傷的黃昏色感情,正在波動著。可是下一個瞬間,那些感情已經如海市蜃樓般消失,然後女孩微微一笑。
「對阿窈來說,這是初次見面呢。我叫作柚葉美里。寫法是柚子的葉子,還有美麗的里程。」
她果然能從過去向未來說話……!我用顫抖的聲音問道:
「阿窈……?」
「未來的窈一允許我這麼稱呼你。當我在盛開的櫻花樹下,第一次遇見窈一的時候。」
「未來的我……啊啊,果然沒錯。妳──」
貓眼中的女孩點了點頭。
「我──可以看見未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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©Taiga Shiki 2023 Illustration : Isshiki / KADOKAWA CORPORATIO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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