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專欄】論述「JRPG」在戰鬥系統上的「變」與「不變」

 

　　在挑選遊戲的時候，有時會看到包裝封面掛上一個名詞「JRPG」。JRPG 是什麼呢？它是「Japanese Role-Playing Game」的縮寫，中文可以用「日式角色扮演遊戲」來稱呼之。

 

　　嚴格來說 JRPG 並不能算是一種遊戲類型的分類，是近十年來一種便於辨識用的稱呼。相對歐美遊戲開發商製作的 RPG 擁有 “高自由度”、“開放世界” 和 “寫實風畫面”，日本遊戲商生產的 RPG 很多都擁有 “線性劇情”、“一本道迷宮” 和 “動漫風遊戲畫面” 等共同的特徵。

 

　　過去數十年被亞洲玩家們所熟知並且象徵主流的角色扮演遊戲，基本上可套用到 JRPG 的設計範疇。不過這也是因為電子遊戲的黃金時期是由日本的遊戲開發商所主宰，日本開發的 RPG 遊戲經典輩出，《超時空之鑰（クロノ・トリガー）》、《勇者鬥惡龍 V（ドラゴンクエストV 天空の花嫁）》和《Final Fantasy VII》等等 RPG，都是值得代代傳頌的作品。

 

 

　　但正是因為經典已成楷模，近年來的 JRPG 和自由奔放又現代化的歐美 RPG 相比，不論在畫面或是玩法都已經落於人後，陷入了失落的十年。尤其很大的詬病是一成不變的「戰鬥系統」。實際上，戰鬥的遊玩時間佔了 80% 以上的遊戲時間，是非常核心的元素之一。

 

　　本篇專欄文章，將試著去探討近期熱賣的 JRPG 遊戲在戰鬥系統上的注力，談論它們是如何扭轉或改良 JRPG 的戰鬥遊玩體驗。

 

 

　　JRPG 中最具代表性的戰鬥規則，就是「回合制」戰鬥系統。家喻戶曉的《勇者鬥惡龍》，是一款具有傳奇色彩的獨特遊戲。它的熱賣和國民級的人氣，“定義” 了何謂日本的角色扮演遊戲。在當時因為硬體的限制，畫面的表現非常簡單的。扮演勇者的玩家，以第一人稱的視點面對怪物，選擇指令之後，以文字敘述和簡單的特效，一對一和來襲的妖魔鬼怪對砍。以現在的角度還看，畫面還真的是超級樸素。

 

　　戰鬥規則也是非常的簡單 - 「敵一動、我一動」，大家互砍一刀，非常公平。當然，隨著時代的演進，規則還是有一定程度的變化（但其實變化幅度也沒那麼大），隊伍成員越來越多，怪物也會組隊圍攻勇者一行人，不過基本上還是維持「我方攻擊一回合之後、敵方攻擊一回合」的單純規則。

 

 

　　另一個 RPG 老祖宗《Final Fantasy》，採取和《勇者鬥惡龍》第一人稱視點有差異性的 2D 橫向畫面，在前期作品也是很基本的回合制。之後開始出現差異化，是從加入了「行動速度」的概念開始，《Final Fantasy IV》加入了「Active Time Battle（ATB）」即時戰鬥。「ATB」在原本你一來我一往的回合制中加入了「時間」的概念，敵我雙方的角色，都必須等待自己的計量表隨著時間經過，累積到滿之後才能展開行動。這也是將回合制的玩法帶來變化的新嘗試，植下《Final Fantasy》求新求變印象的一大重要變革。

 

 

　　長年熱賣的《精靈寶可夢》系列，戰鬥系統也是最傳統的「回合制」，在一個回合中會根據手持的寶可夢「速度」數值，來判定先攻後攻的順序，而且一隻寶可夢只能學習 4 種招式，玩家必須在一定的框架和規則內，去思索自己的寶可夢屬性、特性、招式效果和攻擊順序。發展了 20 年的《精靈寶可夢》，新的系統和要素不斷推陳出新，而且每代的新要素都會繼承到下一個世代。所以在「對人戰」來說，可以稱為最複雜的回合制對打，甚至被稱為和「日本將棋」有不相上下的難度，也是年年都舉辦電競大賽。某種意義上是傳統回合制玩法演化到一個極致的樣貌。

 

 

 

　　JRPG 稱霸電子遊戲世界二十年，但是隨著家用主機跨進 1080p 世代，十年前的 PS3、Xbox 360、Wii 時期，可說是劃下了一個分水嶺 - JRPG 由盛轉衰，過往在 PC 平台活躍的歐美產 RPG 抬頭，十年之間漸漸主宰了角色扮演遊戲的市場。他們透過豐厚的資本打造了寫實華麗的 3D 遊戲畫面、不受拘束充滿創造力的文化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引人入勝的傳奇歷險、尤其是崇尚自由奔放的他們還帶來了大受歡迎的新玩法「開放世界」。這些價值都和 JRPG 過去的線性玩法和回合制戰鬥背道而馳，日本曾經引以為傲的 JRPG 製作規模和設計邏輯，和大砸預算的歐美 AAA 級 RPG 大作相比，如今顯得貧弱。

 

　　順道一提，歐美 RPG 多數強調讓玩家有「身歷其境」的探險感，邏輯上是希望讓玩者感受到 “自己生活在那個遊戲世界”，所以主流的經典作品很多是採取第一人稱或第三人稱視點的「動作玩法」，不論是直到經日依舊經營有善的《異塵餘生》、《上古卷軸》、《巫師》和《闇龍紀元》都是榜上有名。

 

• 《異塵餘生》

• 《上古卷軸》

• 《巫師》

• 《闇龍紀元》

　　或是直到今日依舊膾炙人口的《暗黑破壞神》，每代都是採取俯視第三人稱的動作玩法，當年初代推出的時候，還不禁讓人恍然大悟「原來 RPG 可以和動作遊戲結合，帶來高挑戰性的戰鬥！」

 

• 《暗黑破壞神》

　　應該說，在歐美玩家的眼中，他們認為「回合制」戰鬥根本不有趣，很枯燥乏味。現在市場上最主流的玩法還是朝向「可操作」主角進行的探索體驗。上面沒提到的《俠盜獵車手》、《全境封鎖》和《刺客教條》，也是將 RPG 結合動作或是射擊遊戲，創造身歷其境的體驗。不過關於歐美 RPG 的論述，又可以另開一篇專欄了，在此就不多做贅述（汗）。

 

 

　　日式的角色扮演遊戲歷經了失落的十年。曾幾何時，JRPG 成為了歐美玩家取笑日本遊戲品質低落的代名詞。日本的老舖遊戲廠商也終於察覺到：「我們的遊戲不再主宰世界。」為了重新抓住玩家的心，JRPG 也必須做出改變，尤其是佔了遊玩時間 80% 的戰鬥系統，必須注入活水，帶來新鮮感。

 

　　「回合制」系統的發展是已經這麼的成熟而且已經定型，近年來在觀念上的變化再加上技術的進步，JRPG 發展出了另一個系譜，這些遊戲的共通點基本上就是都採取了「非回合制」，在此編輯為求方便稱呼這些作品為「動作 JRPG」。

 

• 《時空幻境 美德傳奇》

• 《異度神劍 2》

• 《Final Fantasy 零式》

 

　　這些「動作 JRPG」中，選擇「指令」成為次要的要素，玩家要親手操作主角（有時候可以切換操作配角）去攻擊你的敵人。某種意義上，這部分和動作遊戲的操作是相似的。但本質上還是一款 RPG 遊戲，所以角色的能力數值、技能解鎖和裝備強弱會影響整個 Gameplay，還是得認命的 “練功打怪”，把數值好好提升之後才能挑戰更難的 Boss。

 

　　讓玩家在戰鬥中操作自己的角色的即時動態戰鬥系統。也有助於強化代入感。尤其是透過無接縫讀取，不用切換進入戰鬥場景，直接在原野地圖上和可目視的敵人戰鬥，對於戰鬥的投入感尤其強烈。編輯對於這個玩法最早有印象的遊戲，是《Final Fantasy XII》。有別於早期使用專門戰鬥畫面（需要跑個轉場特效）的 RPG，FF 12 的戰鬥直接在場景地圖展開。敵人會直接在世界地圖上顯示，玩家可決定交戰或躲開。當玩家團隊進入敵人攻擊範圍、玩家主動攻擊敵人，或是劇情觸發戰鬥時，即開始交戰。編輯在當時還不是很能了解這種 “類線上遊戲” 的戰鬥邏輯，事實上 FF 12 在單機遊戲領域也是相當先驅的一款遊戲。

 

 

　　而本作的玩法也傳承到《Final Fantasy 零式》的即時動態戰鬥，遊玩的時候是選擇三名角色組隊上場，以類似動作遊戲的方式直接在地圖上搜索敵人，鎖定之後選擇指令施放招式，還可以視戰況切換操作角色，而非操作中的隊員則是由 AI 操作。

 

 

　　經過《Final Fantasy 零式》的驗證，證明即時動態戰鬥的玩法是受到歡迎的。作為最旗艦的 FF 本傳最新作《Final Fantasy XV》大膽放棄了《Final Fantasy XIII》採用的回合制即時戰鬥（ATB），改而採用即時動態戰鬥。同樣的，玩家要操作諾克提斯進入戰鬥時，不用讀取專用的戰鬥場景，無接縫的直接在地圖上攻擊對象。

 

　　但很容易誤會的是，編輯第一次遊玩《Final Fantasy XV》的戰鬥時，誤以動作遊戲看待，嘗試追求快速即時的瞬間指令輸入。但循著《Final Fantasy XII》的系譜來追溯，才恍然大悟應該要先預判敵人的行動和動向，預先設定好施放招式的順序，將戰術安排好之後再讓諾克提斯行動。以這點來看，《Final Fantasy XV》的確不能歸在動作遊戲的範疇，是一款純正的 RPG 遊戲。

 

 

 

　　當然，並不是做了「無接縫遇敵」就一定是優秀的作品，也有做歪的例子。像是《時空幻境 熱情傳奇》發售前強調遊戲特色是「無縫的地圖戰鬥」，但實際上《熱情傳奇》的無接縫體驗所帶來的戰鬥，是大不如前作《美德傳奇》來得爽快，遊玩體驗大打折扣。所以在最新作《時空幻境 狂戰傳奇》取消了無縫遇敵的要素，透過讀取專用的戰鬥地圖，讓對戰的手感和打擊感增色許多。

 

 

　　《時空幻境》也一向以可以媲美「動作遊戲」的戰鬥系統聞名，遊玩感在 JRPG 也是獨樹一格。說到優秀的戰鬥的打擊感回饋，《時空幻境 美德傳奇》可說是近期內最出類拔萃的一款。《美德傳奇》的戰鬥首度將 3D 時空幻境遊戲的戰鬥視點從橫向卷軸拉到背後 45 度角，更接近主流 3D 動作遊戲的視點。並且主要以敵人為圓心施展出「墊步」移動和迴避、還有可以連續發動絕招連段的「CC」制、以及一鍵讓角色操作感丕變的「風格切換」，不輸給市面上動作遊戲的戰鬥手感，不論是在《時空幻境》系列或是整個 JRPG 遊戲業界中都是名列前茅。

 

　　而且，強調動作性的戰鬥系統，讓玩家透過累積和敵人的對戰，以及對於操作角色招式的連段學習和解鎖新招，讓遊戲體驗時常保持新鮮，有種像是練「格鬥遊戲」連段，不可言喻的中毒感，會不知不覺想要主動去遇敵進入戰鬥。

 

 

 

　　上面提到「中毒感」，一款具備優秀戰鬥系統的 RPG 作品真的會讓人感到中毒，《異度神劍 2》就是近期 JRPG 中最令編輯感到著迷的一款。如果說《時空幻境》的戰鬥玩起來像格鬥遊戲的話，《異度神劍 2》給人有種玩音樂遊戲的中毒感。

 

　　《異度神劍 2》具備了極為複雜的戰鬥系統，遊戲中的「劍主」負責在前線攻擊、「神劍」則在後方支援劍主，雙方則是要互相支援活用三種招式連段，戰鬥中的招式連段共分為由劍主技藝所使出的「劍主連段」，其次則是運用三種神劍所發展出來的「神劍連段」，最後則至結合兩方招式連段的「融合連段」。此外，還有團隊能量槽，每次進入戰鬥時，團隊能量槽都會慢慢累積能量，當能量滿 1 格時就能夠復活一名倒地不起的隊友。而當團隊能量槽累積滿時，就能與隊友一同發動「連鎖攻擊」，在啟動連鎖攻擊時，如果玩家的神劍能夠配合場面上的屬性玉，就能夠在連鎖攻擊時一口氣給予敵人非常可觀的傷害。

 

 

　　好，非常複雜對吧！實際玩過遊戲就知道，這些只是整個戰鬥系統之中的九牛一毛，當編輯實際摸熟整個戰鬥玩法，遊戲時數早就超過 20 個小時了，而且這個階段還只是在序盤，後面還有堆積如山的戰鬥和系統要素在等著我去鑽研。

 

　　而且，一款遊戲要百玩不膩，除了必須具備豐富的要素外，必須要設法減輕「作業感」。不論是超快速的轉場讀取、目視敵人無接縫開打的實時戰鬥系統、不拖泥帶水的結算畫面，可以讓遊戲節奏加速，降低煩躁感。

 

　　此外，戰鬥中可以學到的操作技巧、對戰知識、角色成長、還有獎勵玩家的掉寶機制，都會讓遊戲變得更加中毒耐玩。

 

 

　　並不是回合制本身有問題，而是把回合制作的好不好玩才是個問題。

 

　　去年由 Atlus 推出的《女神異聞錄 5》是《女神異聞錄》系列在 2008 年於 PS2 推出 4 代之後睽違了 8 年推出的遊戲。《女神異聞錄 5》優異的表現，不僅獲得了全球各大遊戲獎項的肯定，銷售數字也突破了 200 萬套，成為系列之最。那 P5 的戰鬥是否有革命性的突破呢？不，其實並沒有。基本上和 P3 和 P4 的系統大同小異，都是以回合制為基底，在戰鬥中強調要調查敵人的弱點屬性，瞄準對方的弱點將之打倒在地，進而引發大傷害的總攻擊。

 

　　這麼說的話，P5 的戰鬥無趣嗎？不，非常有趣！戰鬥開始前可以偷襲敵人搶先攻擊、平時細心培育的配招和技能必須配合迷宮配好剋制的打點，場上隊員沒有剋屬招式時還需要即時交棒換上後備隊員。和陰影交涉挖角的談判系統，也增加主角招式培育的複雜度和引發收集慾。尤其是 P5 的戰鬥平衡調整得非常巧妙，必須將手上所有的好牌穩穩地打好，才不會陰溝裡翻船。

 

 

 

　　創新就一定好事嗎？經典之所以是經典，代表在大眾的驗證和檢視之下已經發展到一個完成的型態，而且處理得宜依舊可以保持穩定的銷售表現。當然，情懷可能也是原因之ㄧ，《勇者鬥惡龍 XI》跨越 PS4 和 3DS 推出，戰鬥依舊是傳統到不行的回合制，你一刀、我一刀，公平。但我無法想像，《勇者鬥惡龍》的戰鬥不是回合制，應該說，不是這個套路的話，《勇者鬥惡龍》的味道就跑掉了。什麼東西該變、什麼東西不該變？在創新和經典的拿捏，是每個擁有經典 IP 的遊戲公司都應該留心的問題。

 

 

　　電子遊戲的歷史已經超過了 40 個年頭，情懷的累積也令「復古懷舊」成為市場上的一個勢力，甚至有些新作遊戲反而主打「懷舊」的品味，嘗試將過去美好年代的經典系統，加上一些更新的點子帶來新滋味。例如在 3DS 推出的《勇氣默示錄（BRAVELY DEFAULT）》，畫面表現是復古雋永的水彩畫風，登場角色也都是 SD 頭身比。戰鬥的核心則是以回合制為基底，加入了 - 防禦後會進入 DEFAULT 狀態，讓角色的行動回數 +1。攻擊時則是可以進入 BRAVE 狀態，消耗掉累積的行動回數施展連技。《勇氣默示錄》可以說是一款對於傳統回合制的 JRPG 致敬的遊戲，新的系統也減緩了回合制戰鬥容易玩膩的弊病。

 

 

 

　　文章開頭有提到何謂「JRPG」？表面上來看是相對歐美 RPG 的類型，但也有一說 JRPG 這個詞彙的由來，是歐美玩家用來揶揄日本 RPG 朝向「加拉巴哥化（孤島化）」，微微諷刺部分 JRPG 不思進取，只想賣給喜愛日式動漫、美少女偶像和平常不太玩遊戲的輕度玩家，導致日本 RPG 品質降低而且和世界脫軌，也導致日本遊戲面對全球市場越來越無力。

 

　　但是在近幾年，尤其是 2016 ~ 2017 年誕生了不少 JRPG 佳作，為 JRPG 帶來復甦和抬頭的趨勢。 JRPG 這個詞彙用在揶揄用的負面意義也已經減輕很多，甚至有很多廠商會主動標上「JRPG 高峰傑作」這種稍嫌誇飾的標語，自主強調這是一款帶有日式風味的 Made in Japan 遊戲。（不過很不可思議的，並不會有遊戲自稱為 JACT 或是 JSLG 就是了...）

 

　　未來 JRPG 的戰鬥系統會如何演化？編輯認為新 IP 遊戲或是那些樂於求新求變的系列作品，基本上是朝向更複雜、更先進、更貼近「動作遊戲」或是「模擬遊戲」玩法的方向去走。其實編輯也認為《黑暗靈魂》、《尼爾：自動人形》和《薩爾達傳說 曠野之息》也是 RPG 朝向動作化之後，極致進化的一個系譜，最根部都是希望帶給玩家全力投入這個世界的 “角色扮演” 沈浸體驗。

 

• 《黑暗靈魂》

• 《尼爾：自動人形》

• 《薩爾達傳說 曠野之息》

　　而那些已經受驗證，有著自己的情懷和包袱的作品，會維持它們應有的樣貌，持續帶給玩家那個當年最感動的核心體驗。應該說，那也是玩家們希望可以世代傳頌下去的經典樂趣。